犬歌
啊咧?怎麼回事?視線好像……不太……
陰暗的天,雨要下不下的,雲層中閃爍著微弱的光。街道上,一名男子對於這一切感到疑惑。
他看著熟悉的街道,卻對視線的高低落差感到奇妙的違和感,再低頭一看,他發現自己竟然以雙腳站立了,手上的肉球也不見了,取代的是他所愛的人類的手掌。
「這到底……」
能說話,是人類的語言沒錯。
「就是這樣。」
伴隨著身旁出現的聲音,一條皮製扁繩圈上了他的頸子。
他轉頭一看,是一名人類沒錯,但卻散發著讓他足以警戒的氣息。這名突然出現的人類身披連帽斗篷,把自己從頭到腳都蓋了起來,而即使他將大半臉遮住了,也掩蓋不住慘白的臉色。
「編號1674589,沒有名字,無飼主,流浪犬。你已經死了,沒有飼主的你因飢寒而衰弱致死,你的屍體就在旁邊不信你看。」帽斗篷的人不帶感情的念著手上帳本的內容。
「你說什麼鬼……嗚哇!真的是我的屍體啊!」少年不信,一邊說著一邊轉頭看著他所指的方向,卻看到路邊的電線杆旁確實的躺著一具死亡多日的黃金獵犬,屍體已經看不出全貌了。
「鬼話嗎?也算吧。」
「你到底是誰?」
「我啊,稱呼太多了,你就叫我魁吧,我是專門處理動物科的鬼差,是來帶你走的。」
「帶我走?要去哪?」少年露出疑惑的神色。
「當然是地獄啊。」魁理所當然的講。
「我不要!我要去找小主人!」他掙扎,試圖想破壞項圈。
「你一開始好像沒聽清楚,我再告訴你一次,你沒有名字,也沒有飼主。」
「我當然有名字!」他不放棄。
「哦?那你倒是說說啊,你的名字,還有你的主人是誰?」魁的眼神俐落的不少,手上所記載的冊子上確實沒有眼前這孩子的名字。
少年一愣,發覺腦中沒有熟悉的名稱,「名字……我的名字……是什麼?」
「看吧,你沒有名字,就老實一點……幹!」試圖馴服他的魁正要為成功而開心時,少年卻突然邁開大步往前衝,對於項圈的繩子還纏在手上的魁自然是一大災難,只能慶幸沒有纏得太緊,僅僅只是往前撲了一跤,繩索就鬆開了。
「不管!我就是要找小主人!」
犬科的腿力相當驚人,管理犬科的魁自然是最清楚不過的。
「臭傢伙!」這隻狗果然不太對勁。摀著摔紅的鼻子,魁站起身,在手上打了一個彈指。
遠處,少年所奔跑的路面,突然往下陷,如同泥沼。
「這、這什麼啊!」由於範圍相當的大,少年一時之間也拔不出來,就這樣漸漸淪陷。
當少年再次睜開雙眼時,眼前的景象令他震撼。
如果世上沒有人類,只有狗的話,也大概就像這個樣子了。
一間間茅草蓋成的狗屋井然有序的排列的,就像狗的村莊,天空是夕陽的顏色,土地由於不斷的被踩踏,已經長不出草了。
愣了一會後,少年發現自己又變回了狗的樣子。
「真是會給人找麻煩。」
一個黑洞出現在他身後,魁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。
「我要去找小主人!」趁著魁只有一隻腳過來時,他狠狠地咬了下去。
「痛!」吃痛的魁直接從黑洞裡摔了出來,巨大的撞擊聲讓附近的狗兒紛紛往這看。
今天真是倒楣……魁默默的想。
「快放我回去!我要去找小主人!」
而即使變回了狗的身體,他依然能像人類一般講話。
「不行,我的任務是要把你帶回來,怎能又把你放回去。」這傢伙說的小主人大概就是他的執念了吧,似乎是強烈倒有些異常了。
「放我走嘛……」這回他改用淚水攻勢。
「嗚……可惡的純種狗!果然還是有優勢的。」看來有效。
「我說你啊……」魁嘆了口氣,「知不知道知道為什麼你的肉體已經腐爛了嗎?就是因為你的執念太強,你死亡的第一時間靈體無法跟肉體分離。」
「那會……怎樣嗎?」身為狗的他當然不懂。
「什麼叫會怎樣?問題可大的咧!明明收到死亡通知了,抵達現場時卻連個魂影都沒看到,以為報錯又跑回來,上頭卻說根本沒看到魂魄報到!為此我還在那附近埋伏了好幾天才終於逮到你!你卻問我會怎樣!」
「那還真是……抱歉。」發現踩到地雷,卻也感到很無言。
被狗道歉,這大蓋也是史上第一遭了,魁稍稍壓下怒火,「總之,你給我安分點不要再亂跑了,我這就帶你去新家。」
新家……嗎?
見他露出失落的神色,魁又說,「別擔心,過陣子應該就會輪到你了,投胎的手續。只要你乖一點,或許還能在好人家裡出生。」魁說著拉起了他的繩子,要將他領去新家。
但他不再回應,只是低著頭,未來什麼的他根本沒想過,或許也是根本無法想像,畢竟自己只是一隻狗,所能做的,僅是讓那孩子露出滿滿的笑容。而即使到了現在這樣,他仍然擔心那個孩子現在過得好不好。
對於出生那些事,他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,最初的記憶是在一個炎熱的午後,那足以奪走所有生物動力的熱度不例外的折騰著他,黑色的柏油路面正好是一塊完美的煎板,在他意識矇矓時,一個巨大的影子救贖了他。
一個小男孩舉著一把不符合他身形的大傘,男孩將所揹的水壺裡的水,用營養午餐的便當盒裝了水給他,用剩下的水潑在他身上讓他涼快。
這之後,小男孩時常將營養午餐裡的雞腿或肉特地留下來給他。男孩無法將狗帶回家,因為家裡禁止養寵物,所以小男孩僅能這樣每天去看他。
他們會到附近的公園一起玩耍,有時候會遇到其他的流浪狗,因為他們看來不友善的態度引起了小男孩的害怕,為了不讓他哭,即使滿身是傷,也會保護他。
有時候會遇到一些可怕的大人,他們想帶走男孩,但是男孩十分不願意,所以為了保護他最愛的男孩,他總是奮不顧身的撲上去,直到男孩不再害怕且安全無虞。
直到有一天,男孩不再出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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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」
「……」
吵雜的聲音,不是狗,是人類的,在新窩睡的正香甜的他被吵醒,可是在意識尚未清醒時,他靈敏的嗅覺已經嗅到了。
他站起身,挺的很直,他四處張望,想嗅出那味道的軌跡。
聲音跟氣味,都越來越近。
「啥?你說要找狗?但這裡這麼大要怎麼找啊,話說這件事有批准嗎?」魁不滿的質問屬下。
「可是這老先生說不找到狗兒就不肯進天國啊,上頭的人就說,反正動物科的流浪狗很多,不如讓他挑一隻。」可憐的下屬被兩面夾擊。
直到前幾天,這老先生準時的來報到了,但卻不斷的說著想找狗,天國的人也不敢亂來,只能讓人帶他去挑隻狗。
魁看了眼下屬身後的老人,「老先生,我真的不知道您的狗是哪隻,您要不要自己看看?」
「我想找我的狗兒,能幫我找找嗎?」老人慢條斯理地回答。
這……不是常見的老人癡呆嗎?說不定根本沒養過狗。魁這麼想,但是面對老人家又不能失禮。
「我以前啊,有偷偷的養過一隻黃色的小狗,可是後來搬家了,來不及告訴他,可以的話我想啊……」
「不好意思老先生,這裡的狗……」
一個身影掠過魁的身邊,直撲老人,這老先生在被撲倒的同時,竟變回了小男孩的模樣。
「汪!汪!」
「哈哈哈!你果然在這!望月!」
「汪!」
清脆的笑聲,熟悉的氣味,黃金獵犬望月不斷地舔著小主人的臉,尾巴興奮的不斷擺動。
即便死後,小男孩也沒忘記當初的小狗,陪伴過他的、保護過他的,那一切一切。
望月,另一詞是望悅,只要望著你,就開心了。
站在旁邊的上司跟下屬都愣著了,兩人相互看了一下後都笑了。隨後,魁用嚴厲的聲音這麼說。
「喂,你們誰說他沒飼主沒名字的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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